25 May 2006

义山危机的祸根


  我最近处理一则有关华人义山地被侵占的课题,采访过程不是很顺利。

  有人向我们提供情报,说雪州万宜一个前马华领袖(也是前县议员)的家族霸占华人义山地长达半个世纪。5年前,这个姓高的家族还向市议会申请报废部分义山地(但不成功),并公然在义山地建造自己的私人洋房。

  一个马华“拿督级”领袖透过电话,好言劝我不要追踪报导这个个案。他说,他正在处理这个义山土地纷争,希望达致“双赢方案”,在这个双赢方案出炉之前,他不希望媒体报导这个“敏感课题”。

  “你知道吗,他是一个70多岁的老人家,我希望你不要去骚扰他。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的上司,不要作这个报导。”这个拿督语气温和,但是句句有命令的意味儿,我听了心里很不是味道。

  我没有想到这个拿督也顺便帮我取消了我和一义山理事的约访,让我在万宜白等了两个多小时。我当时非常的懊恼,对之前激情澎湃,深明大义的老人突然临阵退缩百思不解。电话中,老人解释,这个拿督已经答应会帮他达致“双赢方案”,他不想张扬。

  实在沉不住气的我很无礼的在电话中对正义老人喊话:“你真的以为这些拿督果真能帮到你吗?你告诉我,什么叫双赢?人家的私人豪宅可以建在你们管理的义山地上5年多了屹立不倒,你们抗议这么多年,私下找过那么多拿督帮忙,哪一个不是说要帮你们达致双赢?今天到底谁赢了?”挂上电话前,我记得我还骂了老人“天真幼稚”!

  后来的后来,正义老人考虑了一个晚上,隔天还是答应出来接受我的访问。他的良心召唤他出来爆出义山地被地方领袖霸占的因由。(这个报导将在5月27日的追踪档案节目中播出)

  另外两个华人义山也发生“生人霸占死人地”的事件。甲洞华人义山面对发展商把部分的墓地,列为休闲区的问题,造成义山边缘的175个老坟墓或被迫搬迁。

  我访问了甲洞华人义山的法律顾问,他向我出示了发展商的图册,说发展商委任的土地测量师当初在测量购买的土地范围时,就已经把义山近0.5英亩的地段划入蓝图,存心霸占义山地。他们会采取法律途径,搜集义山地被侵占的资料,向当局申请土地的拥有权。

  可是,访问完毕才回到公司,我就接到该名律师的来电,说他接到发展商的施压,也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事业,因此要求我不要将访问他的片段播出街。为了尊重受访者,我们答应了。接着,这个律师还马上给我传真一封公函,白纸黑字写明我们电视台务必要遵守诺言,不可将他的针对义山地被侵占的任何谈话播出,否则,他将保留法律追溯权。

  后来,一位理事知道此事后,在电话中愤愤不平的说,当初义山边缘十几个老坟下陷倒塌时,这位律师第一个提议理事们去坟场拉布条,以对发展商施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律师今天在面对涉及民族大义的课题时,居然会不愿意出来讲句公道话。

  这位充满正义感的理事说他不明白,我听后更不明白。

  我不明白老坟为何被迫搬迁?我不明白老坟后裔在和发展商谈判搬迁赔偿金时,为何没有咨询义山理事会?我不明白每一个私下赔偿背后究竟对义山整体权益造成多大伤害、多少义山历史惨痛的牺牲得不到补偿?我不明白官商勾结成为政治核心动力的时候,华社为何还不认清一小撮为牟取暴利的所谓“华社领袖”其实就是义山危机的祸根?

  事实上,只要是权力所需,义山地随时可以被权势者一寸寸吞噬;法律的解释可以被扭曲;民主程序可以被推翻。最后,在深不可测的诡计里,那些不知廉耻的权势者不怕公然违宪、卖弄伎俩,只要能霸占公家墓地,也就是现在的发展黄金地!

  我们不是常说,宗教墓地是神圣不能遭侵犯的吗?我们不是认定义山就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先贤的史记和民族的根基吗?但是在我们高喊捍卫义山、美化义山的同时,为何却少了担当义山历史的道德勇气、对其文化内涵和涉及的法律范围缺乏彻底的认知和梳理,导致今天权势者有机会在法律灰色浑浊区,理直气壮的模糊了我们的双眼、抽掉我们对宪法中保护宗教墓地的黑白概念?

  一块阴森森、蚊虫滋长、杂乱无章的义山地,我们拼死老命捍卫它来干什么?谁曾认真思考过它未来的定位和前景?它承载些什么传统“气质氛围”值得我们去保存?该怎么美化义山、规划义山?又以什么准绳作规划?

  我很单纯的希望,有天义山能成为城市的绿肺、历史文物和古迹,以及城市发展中不能取代的风景;我更希望,将来我们的孩子们可以毫无恐惧的,在先人的长眠之地休闲、游览充电、发思古之幽情、考察阅读、吟一首诗,或和百年前逝世的地方名人作心灵的对话。

  但是,在作这个报导的访问过程当中,当各义山理事还在讨论如何妥协、如何缔造双赢、如何面面俱到;有者甚至还在为如何把义山地“租借出去”给权势者拟合约,根本不了解自身职责(没认清他们只有管理权,没有拥有权的事实)之时,老实说,我很怀疑,这批老理事到底为我们华族、为我们的义山提供了什么前瞻未来的可能?

  于是,在遭破坏或被迫搬迁的老坟前,我和他们一样手足无措、进退失据、垂首肃穆、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