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September 2006

台北的星光



  今年九月初,一向寂静的台北街头不断涌进静坐反贪倒扁的群众,数十万人来来去去,在烈日当空或暴雨倾盆的广场中耐性十足的静坐倒扁,人贴着人相递饭盒矿泉水,一起喊倒扁口号比倒扁手势,就是要为抑郁已久的台湾政坛,共同写下新历史。

  以前在大马,我看台海局势,充其量只是一个阅听人。直到亲临台北街头,我才发现自己竟是百万的一个参与者,历史的见证者。

  这种心境就像在感受到历史若即若离的时候,你的手轻轻推一下,竟发现历史在跳动!

  不分蓝绿,没有政党动员,倒扁现场的人潮一波接一波自动轮班,中午家庭主妇和退休老人坐镇撑场,下午学生和上班族涌入登场。晚上十点过后,倒扁现场还是有不少民众席地而坐,或静坐休息,或围着网络歌手——“砰砰阿峰”唱游,或排列站在街道旁,对往来的车流传递倒扁手势和正义的呼唤。

  这是一场公民自觉的运动,包括立法委员,大学教授,评论家,媒体工作者,娱乐界人士,非政府组织等机构与个人,都现身为人权与社会的公平正义发声。

  “今天贼闯入咱们家,抢了咱们的财产,谁还会在乎蓝绿红?还不快点齐心协力捉贼去!”56岁的张妈妈对午夜静坐的公众发表了这样掷地有声的论调,马上迎来如雷的掌声。

  家长带着孩子静坐露宿,让孩子全程参与倒扁运动,老师把公民课带进凯道实地教学,就是要机会教育孩子勇于反抗社会不正义之事、懂礼义廉耻,长大后不乡愿、不包庇,直指腐败的核心。

  原本已经对台湾政治厌倦唾弃的年轻人好似一夜间醒来,认为唯有整体社会道德的彻底觉醒,才能叫贪婪腐败的政客胆战心惊,于是纷纷走上台北街头和平围城。

  “大家辛苦咯!这里有免费的蛋包饭和玉米浓汤哦!”台北一连锁餐饮店老板娘——马琳自九月九号开始就全家出动来倒扁现场发放蛋包饭和玉米浓汤。她说,他们会晚晚端来大锅饭和浓汤给倒扁群众嘘寒问暖,直到阿扁下台为止。

  共同的信念,让他们彼此加油,并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不只这样,来自民间各个角落源源不断送过来的物资更是叫人惊叹。有海外台商化名为“张爷爷”设立物资补给站,提供帐篷睡袋食水;有民间自发设立的“酸痛服务站”,为长时间比倒扁手势导致肌肉酸痛的老人做指压按摩;还有“救护站”为疲累病倒的群众提供医疗服务;非官方“纪律服务队”协助没有政党后盾的指挥总部维持秩序,更有无数义工默默投入清垃圾作环保的行动。

  回国后几天来,那一幅和传统民众抗争极度不协调,但是又何其热闹祥和,令人悸动的场面,一直在我脑海盘旋。

  从九九静坐的“围城之夜”,到九一五的“红潮围城”的群情鼎沸,自发性是整个倒扁运动最动人的地方。

  我在弥漫着汗臭味和尿酸味的台北车站,以及满载历史伤痕和充满政治戏剧张力的凯达格兰大道,被滚滚红潮深深的触动!

  当然,历史从不曾定格在某一个阶段,双十节肯定会掀起狂烈的红色风暴,划破天际的“阿扁下台”口号肯定会震撼人心。我想,阿扁会否在风雨飘摇中,最终以非宪政体制的方式下台已经不再重要。

  家长对下一代道德教育的敏感,媒体锲而不舍的查证与监督司法判决,评论界专业的推理,跨越政党的倒扁群众热情而专注的投入,齐声讨伐破坏民主运作的元凶的激情愤慨,才是精髓所在。

  然而,在台湾呆十天,看见电视上阿扁同僚还在恶意的扭曲事实,煽动大众对“红潮”的恐惧与敌意的时候,我异常愤怒。我想这些无耻之徒还一心献媚示好,纵容贪官污吏,即使不是胆小,便是与利益成了共犯结构。这些现象说明了不只是国家认同问题的撕裂混淆,更重要的是法制精神的陨落。

  于是,《百万人反贪腐倒扁运动》以“礼义廉耻”为主轴,就是要唤醒大家的道德良心。

  倒扁群众随着民歌手胡德夫在细雨中激情的高唱《美丽岛》、集体举手宣誓打击贪污追求和平之时,我看见许多人都流泪了!那是多么浓郁而深沉的忧患意识呀!那也是对权威、对威吓、对贪腐,最温柔的反叛。

  于是,瞬间迸发的社会力量不再容许绝对权力绝对腐败的政治最高层生浓发疮,不再容许以假乱真,掀动社会矛盾的腐败政客狡猾操控台湾的民主实践。

  我相信,这种民主社会的热情与成熟,将会让蓝绿红再度融合,以“道德捍卫,反贪腐重人权”为抗争基础,刺激台湾政治路线大洗牌。我认为,不管抗争成功与否,这股成熟而理性的公民社会力量,已足以让轻佻傲慢而又贪腐败德的最高层内心犬儒无力,最终尊严扫地!

  正如王尔德所说:“当我们都处在泥沼时,总要有人仰望天空中的星星。” 我实在很期待双十节能够再次见证台湾民众用最温柔与理性的方式,进行他们最坚定的抗争,更希望“天下围攻”当天,台湾人都能看见星光,看见希望!

14 September 2006

照抚生命的接力赛

  最近大马社会上一再发生不幸的掠夺抢劫案,许多公共议题也争嚷不休,政治上的辩论更是激烈。在现象上或都可归因于生存的压力和权力的斗争。或许,人在繁复的人事浮沉中已变得不识本心。

  太过忙碌的在社会空间流动来去,被太多人事和大大小小不同的系统包围,身处这般内外交攻的的生活环境中,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决定暂时出走。

  刚好从工厂吵杂的环境中解脱、重回大学校园的二姐邀我去印尼走一趟,说是寻找人生方向,倒不如承认我们都被压力挤出了线,想暂时逃离。

  结果,我们两姐妹很幸运的参与了当地慈济人和国防军联手举行的大型义诊,与和善的印尼志工学习。

  即便是披上卫生衣,进入手术室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这一人生际遇来得太迷奇,频频自问:我怎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当志工?

  生平第一次,我踏进了手术房,亲眼目睹来自台湾和当地的义务医师如何为常年累月病苦的贫苦者切除大小肿瘤。这真是一个生命难得的经验。 看着医师们专注的划刀、切除、缝合,再拿起下一个手术单,传唤下一个等待希望的病患,我打从心底对他们的专业肃然起敬。

  近距离拍摄医师为无数患有兔唇的小孩与大人缝补缺口,我的心异常的感动。

  手术室外每个等待的分秒,都是病患与家属最难熬的时刻,我想这群医师不只专业的发挥医人天职,还成为了为众生带来希望的人间天使。

  而最令我感到赞叹不已的是关怀志工的全情投入与陪伴。听到小孩的哭声,志工比手语唱歌施展妙方,让他们暂时忘了病苦,露出笑容。

  而对于紧张又痛苦呻吟的大人,志工们也在旁给以打气和抚慰,让冷冷的手术室更添温馨。结果,推出手术房的病人病苦拔除了,心也开阔了!

  慈济医疗队伍不只是一般的专业医疗队,而是以无形丰沛的爱为支柱的团队。说实在的,在小小的空间里,我看到了不是尖端精密的医学科技和设备,而是医疗团队用心投入,不分种族肤色的大爱。

  于是,照抚生命的接力赛在一间间手术房和手术房外数百名志工之间交棒,大家好像忘了疲累,认真又欢喜的工作。

  我们不是常说, 生命没有贵贱之分吗?这次在雅加达两天的大型义诊共为六百多个当地贫穷病苦者进行各式各样的手术,包括兔唇手术,白内障手术,眼角膜剥离,甲状线,疝气等等。他们不只成功为病人带来健康的人生,发挥了“医人医病医心”,尊重生命的精神。

  感恩这个难得的因缘,让我在爱的聚汇中心深刻的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上了一堂宝贵的课,看到爱洒人间的温情与闻声就苦的菩萨身影。

  希望人世间受苦受难的人,能够及时解除病苦,轻安自在。更希望人人都能赞叹生命的美好,时刻感恩,尊重生命。那么,这个世界就有更多反浊为清的能量和希望。

11 September 2006

红溪河的忧伤

1710年,仅BATAVIA(现今的雅加达)就有10万中国人。他们当中,有自由雇工,也有船户贩来的押身抵债者, 名为“新客”或“新唐”。

红溪河是只是雅加达16条河流当中的其中一条。1740年代,在清澈河水旁的两岸,华人店铺繁华着印尼早期的经济。

1740年10月7日到13日,荷兰殖民政府为了消灭华裔的经济势力,在Batavia屠杀一万多名华人。红溪河事件的起端为驱赶非法的中国移民,以及商业许可证的取得问题;其中牵涉到贫富不均、后因为不实谣言而引发一场暴乱,最后引发了这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事件。

听说红溪河当时堆满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成河。自此,洪溪河从16条河流中跳脱出来,背负着它沉重的历史命运。

今年9月初,殊胜的因缘把我带来这条在当年堆尸如山,一夜成名的红溪河。我无法想象这条河当年如何吞噬一条条的人命,把大量的尸体漂流至各个支流和雅城东区的沼泽地。

我也感受不到红溪河80年代频频发生的大水灾期间,灾民在河上家园屋顶上呼天抢地的悲恸。

于是,我翻开文献,了解这条河的过去。
根据史记,1960年的红溪河还非常清澈,周围的环境也很优美。当时这里是许多鱼虾,鲶鱼的栖息地,河水不但被利用作饮用水,家居洗涤用途,还成为木筏的航行道。70年开始成衣工厂开始被建立起来,外来居民不断迁入,河水已经无法负荷工业和住宅废水的承载量,河水越来越浑浊不清。
80年代的红溪河,红溪河流域成为是雅加达贫民密集区,红溪河受污染的程度日渐加剧,包括人为污染,工业污染,水质已经到了危险水平。虽然频频发生水患,然而河堤边困苦的生活依然吸引外地居民到这里找租屋。
结果,红溪河上整大片水田马上被此起彼伏的非法屋“占领”。这条河不但成为工厂废水的流放处,还得承担居民抛弃的垃圾。这一现象导致原本25米宽的河体缩至10米,水深也从12米降至1米。停滞不前的河水还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儿。

Cengkareng排水道使水流转移,河水缺氧而变成灰黑色,细菌无法分解污染物,使该河奄奄一息。
2002年初,下了一个星期的倾盆大雨几乎把雅加达城洗涤干净,但是遗憾的是,许多具有排水功能的河流早已被垃圾和工业废物堆满而变成死水河。洪水来袭导致38万人被迫搬离家园,无数人被洪水卷走,雅加达面对30年来最大破坏性的水灾。

印尼慈济基金会第一时间展开赈灾活动,抽水,清理,消毒工作,灾后义诊和建立大爱村,让红溪河上的灾民有个安身之处。四年前经过清理,搬迁和整顿工作后,堆满污泥和垃圾的河畔即刻受到整顿。为了预防河水再次淹没附近的住宅区,他们在河畔西边建设了河堤。河堤两岸还种了许多绿化树。

问题是,四年后的今天,尽管建于洪溪河中央的非法建筑屋已经铲除,这条河已经比以前宽阔多了,但是河水依然灰黑色,居民依旧把垃圾通通丢进河里。

我们看见困苦的当地人划着木船检河上的垃圾,靠拾荒找生活。同行师伯开玩笑的说,那是移动的MPPP。我很惊讶,觉得不可思议。

“这条河如何才能恢复以往美丽清澄的面貌?”这问题不断在我心中盘旋。
在河畔贫民区走一趟,我们发现,肮脏的河水也没有减退居民使用过滤水洗涤,戏衣服之举。我很怀疑这些过滤的水是否符合清洁水的质量。
更出乎意外的是,河岸居民看见我们到访,居然向我们比了个划船的手势,用印尼文向我们探问何时有划龙舟比赛。

向随行的慈济人济受师伯询问,才获知原来自2002年开始,慈济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每年都会在红溪河上举行龙舟比赛,希望雅加达政府能够遵守诺言,使已经脱离垃圾和非法居民困扰的红溪河进一步受到污染,使这条河以后可以成为旅游胜地。

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曾经被称为“雅加达黑色命脉”的红溪河得到五六千人前来围观龙舟赛的盛况。再看看目前脏兮兮、长年被垃圾堵塞和红溪河,我很担心10多年后,河水泛滥成灾的景象会在卷土重来。

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拥挤的贫民区,成堆的垃圾和卫生设施不足,这条被喻为“雅城命脉”的红溪河很可能会成为疾病纵生温床,随水流沉淀的泥沙及旱季河流缺水的问题或使市内的河流不能被疏通。谁敢保证,这样下去,大灾难不会再来?

尽管居民的生活纯朴,对路过的我们展开一朵朵亲切纯真的笑脸、孩子们安静的在陋巷念书嬉戏、河畔居民从事各种不同的工作找三餐看来是多么的祥和,但是,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他们的笑和我的淡淡的忧愁,居然在时空难得的交会中,相映,然后成为一抹久久无法退去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