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June 2006

媒体寒冬,痛在心中

  今天和彪民通了个电话,了解他的节目被令关闭的来龙去脉。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希望他在休假的一个星期里,静一下。

  才放下电话,马来组的上司就在远远的那头,给我们中文组的制作人下指令。他双臂交叉比了一个很戏剧性的手势,当作禁止我们报导任何关于首相女婿新闻的回应动作。

  即便是把关者接到命令后,他还重复作出那滑稽的动作,让在场的都笑了!然而,笑之后,在我腹部深处一波波涌冒出来的,是听也听不到的悲意。之后,我们都没再说什么,谁也没有再去质问为什么要这样,更不敢愤慨发指的喊哪里可以钳制编辑自主新闻自由。

  谁都没有说出来心中所想。空气中弥漫着正常不过的平静淡定。苦笑过后,肌肉微微的颤抖,我反而好像传染了某种更庞大的郁结不安,内心好像有某些感觉开始在散攒奔逃,好像要躲避背后莫名来袭的暴力,好像要闪避身后一把欲割喉的利刀。。。。。。

  我们的新闻室原本就很冷,由于大刀阔斧重新包装改革后,三语新闻都是采用开棚播报方式。因此,播报新闻时段,只有主播室亮灯,主播身后整个办公室就黑漆漆一片,那个时候的记者们,在黑暗中工作。

  然而,今天的“暗”和往常不一样,就像在有一块光线全然照不到的死角,某些感觉的隙缝渐渐麻木封闭了,某种“正义公理”隐隐约约的消失了!

  以前 “ 哗fm”停播时,我们也拍了三卷带子。但是,没有一卷真正用得着,真有机会播出街。当时我们天真的认为,纪录这段历史很重要,觉得这事件不能忘怀。可后来的几个月,毕竟还是忘了。少了个“ 哗fm”,我们听别台,马照跑舞照跳。

  几次打从“ 哗fm”的前录音室经过,我都忘得彻底,没有太大的感觉。 那最后一夜DJ们含泪主持节目、和听众道别、哀悼的烛光和激动的演说,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再记起,不再感觉那事确实发生过。一直到“爱——开唛无障碍”这个节目即将面对同样的命运,才把曾经忘记的那一幕幕带回眼前来。

  驾着车回家途中,我突然给一个离开了电台的前辈发短讯,告诉他这个坏消息。那边即刻传来了“媒体寒冬,痛在心中”八个字。不管我唤起了多少沉睡已久的记忆,这八个字不可思议的把一整串一整套遗忘的部分,狠狠地再度连接了起来。。。。。。

  我不烧得这样的记忆连接究竟对我,或者对那些曾经为媒体自由死亡而哭过或笑过的人,留下什么,带走什么?也不晓得这事会否再激起舆论界的反弹?这样的激情或“正义”又会持续多久?它会不会如电影连续剧那般滥俗、脆弱无章和出奇短暂?搞不好激情过后没多久,大家又中规中矩,按照上头指令乖乖动作,不敢对权威有小小的戏谑反叛?

  或许,在庞大的禁制和无奈中,我们实在不敢有太大的反应了!不敢在众人面前提起那一夜,那烛光,那悲痛,让它们通通留在被遗忘的迷宫。不要紧,真少了个“爱——开唛无障碍”,我们听“公鸡饭碗”,马照跑舞照跳。

  再接到上头预示封杀新闻的滑稽动作,我们小心翼翼的笑。我们再很有默契地回避讨论公理正义的激情,然后很自然很自然的变得格外沉默,慢慢习以为常。直到彻底遗忘。

  直到。直到——又一个让我们震骇和疑惑的冲击,再度将这段历史狠狠地翻起。。。。。。

01 June 2006

媒体良知何时复苏?

  新闻的伦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事实、事实与事实。

  客观报导强调记者立场中立、不偏不倚,在报导时不加入自己的偏见,真正做到两面俱陈。

  我们的节目的口号是“客观分析,还原真相”,就是希望作任何课题都能“超党派中立”,完全摆脱充斥媒介的长存价值观,在报导上层阶级或官方的意见的同时,我们也不忽略大多数沉默的大众。

  但是,当媒体的拥有权和钳制媒体自由的恶法依然存在,并密切监督着媒体运作和资讯流通时,媒体人往往不敢去挑战权威政治。结果,媒体界充斥着薄弱的道义、倾倒的轻重和失据的伦理。

  结果,当我们坚持作客观、公正和持平的报导时,我们往往得不到上头的祝福。民众或反对党领袖对于政府新措施的反对声浪,(即使有官方的回应以维持中立客观原则)也不可能获得通过。

  “当年Reformasi时,防暴警察的额头被括花了一小撇,电视一天重复播他几十回。但是,被警方打到头破血流的示威民众画面是不可能出现的,不可能被报导的!汽油起价的示威活动,国内的主流媒体哪里敢报?”很有经验的媒体前辈这样教育我们。

  他的话,乍听之下,好像是经验累积后的慧言利词。言下之意是:上头封杀敏感新闻或批评政府政策的负面新闻是媒体常态,因为示威就是反政府,我们不要大惊小怪。这个老人显然深知上头的要求习性,知道哪个敏感新闻不腰斩,哪个会触怒“上头”的报导不好好把关,他随时会丢饭碗!

  “我有6个孩子,你说我胆小怕事也好,我承认!”老人不怕在下属面前承认自己无种。一个缺乏担当精神、顾影自怜又爱家顾家的老男人,最希望得到下属的谅解。

  我们不是不曾听说这个老人的过去。当年听说他就是追求正义、推崇媒体伦理、反抗强权和独裁,非常勇敢的异议份子。但是,今天,权利到手后,他管理媒体的信念和资本竟来自于出卖媒体伦理和社会公义,出卖媒体的最崇高信仰——也就是“真相!”

  但是,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老手,顶着正义媒体人的光环,今天扶持腐败政权,背负了自己曾经追求过的理想,让我们看清了他们得到权利的捷径,虚伪的一面。这些人的手,无时无刻紧紧掐着我们的脖子,不让我们报导社会的多种声音。

  这样的割喉造成阅听人对媒体歌功颂德、以偏概全、推举权威的报导反感,甚至对政治冷感!阅听人最终拒绝关心社会,开始不相信媒体所报导的“事实真相”。

  我对这些伪虚作伥,出卖媒体自由的老人厌恶至极。 我无法想象, 在这样威吓利诱的体制里,多少人真的可以坚持要在最黑暗的公共空间里,让人民的声音被听见,让是非界限分明?

  事实上,老人的坦白,可以引出许多值得我们冷静思索的问题来。在政党和政党同僚控制的媒体棋盘里,我们该怎么自处,以求理性颠覆?权威政治和管理可能有真英雄吗?媒体真的是建构“虚假事实”的工具吗?编辑自主只是妄想?面对这些经常搬出一大堆伟伦来证明自己是媒体老手的所谓前辈,我们就一定要绝对服从吗?再不然,就一定要从此退出这一行,眼不见为净吗?如何让阅听人从媒体的壅塞中抬起头来,质疑媒体建构的“真相”和准确地判断?

  今天,我面对这些可耻的老人时怒火中烧。但是我还在想:我今天为什么要沉住这口气?将来有无平反的可能?媒体离维护和实践社会正义有多远?如何才不会愧对当年那个曾经拥抱理想,要通过这个平台为社会伸张一点正义的自己?

  今天看到胡某给我留言,说阿芳对媒体有点泄气,要我劝劝她。

  这篇文章将我内心的矛盾、挣扎以及对“媒体人”的怀疑暴露无遗。但是我却还没有想过要放弃。

  原本想把这篇文章的题目定为《视听灾难的推手》,为了让阿芳不完全绝望,我把题目改成《媒体良知何时复苏?》不懂这样有没有让爱芳不太悲观、再坚持下去?